“你什麽時候……”渺渺十分意外,她沒想到白徵羽竟然還能讓這些寶貝易主，“白棲玉被你怎麽了？不是說只有白棲玉死了，混元逆時寶鑒才能易主嗎？”

“並不是只有讓原來的主人死亡這一個辦法。”白徵羽笑著說,“易主有時候並不難，主要看實力。”

“哦……”渺渺的語氣有些調戲的意思,她趴在桌上,沒去管那兩個寶鑒，而是擡眸笑瞇瞇的看著白徵羽,“看來白公子實力超強，碾壓白棲玉那個白狐貍。”

白徵羽隨意瞄了她一眼,看到她滿眼都是盈盈的笑意，心中一動，嘴角也忍不住溢出笑來,“程姑娘過獎。”

渺渺接過他手中的混元逆時寶鑒，其中一面寶鑒在碰到她的手時微微一抖，渺渺瞬間便認出這是之前被自己燒傻了的那一面。

“別來無恙啊。”渺渺摸了摸之前被自己燒壞的鏡面,如今已經平緩光滑如初。

“我替它修了修。”白徵羽說,“現在更穩定了，不會壞。”

“謝謝主人。”逆時寶鑒討好道。

“嘖。”渺渺把這個原本眼高於頂,現在善於拍馬屁、求生欲極強的寶鑒放在了桌上，問白徵羽,“什麽時候去？”

“不必去。”白徵羽說,“進去風險較大,萬一被顧奚辭看見,容易失控。”

渺渺心道也是。

雖說混元逆時寶鑒的本事頗大，進去的外來者都不會原本時序裏的人發現，但是顧奚辭顯然是個例外。

她想起那個詭異的夢,若真的進去，恐怕剛發現顧奚辭，便會引起劇烈的反應。

“不進去的話，還有什麽其他辦法嗎？”渺渺問。

“嗯。”白徵羽將兩面寶鑒拿起，口中念念有詞。

兩面混元逆時寶鑒如同之前白棲玉操作時那樣，緩慢浮空，寶鑒的鏡面現出銀光，純凈的如同月光一樣皎潔明亮。

但是此時並沒有像之前那樣有巨大的壓迫力襲來，渺渺坐直了身子，看著兩面混元逆時寶鑒同時斜過鏡面，兩幅鏡面照射的方向在空氣中形成了一個交叉的畫面。

畫面從樹林中開始追蹤，像是一幅延展開的畫一般，緩緩地來到聖靈村裏。

興許是上次的事情讓村裏元氣大傷，聖靈村看起來有些寂寥，剛剛黃昏，可升起炊煙的人家並沒有幾個。

“想看什麽？”白徵羽說。

“想先看看白望山如何了。”渺渺回答道。

畫面繼續往前延展，聖靈村繼續往前，便看到了最大的那家門戶，白望山的家。

家中淩亂且昏暗，昏暗中有個人影坐在床上，渺渺瞇著眼努力辨認，發現正是白望山本人。他的模樣與之前驕傲的樣子產生了巨大的區別，他雙目無神且臉頰有些瘦削下來，臉色也比之前蒼白了許多，看起來像是在陰影中生活了一段時間，精神氣都沒了。

最觸目驚心的是，白望山的身前，擺著數十根深黑色的晶刺，裏頭似乎有黑色的雲霧繚繞，讓晶刺看起來仿佛活物。

這熟悉的東西讓渺渺觸目驚心。

這期間發生了什麽？渺渺驚愕的看著那些晶刺，“白徵羽，難道我們走之後，村長又對顧奚辭動手了？他這次能用什麽理由？顧奚辭的父母明明都被他家害死了，顧奚辭還能聽他的？他沒有理由打不過他。”

白徵羽眼眸動了動，看了渺渺一眼，沈默了片刻輕聲道，“你看吧。”

渺渺正準備開口繼續說什麽，畫面中忽然聽到腳步聲傳來，裏頭一個人發呆的白望山微微擡眸，看向不遠處。

來人正是白輕露。

她的模樣與白望山產生了鮮明的對比，白望山此時有多頹廢，白輕露就有多光鮮，她比之前看起來漂亮了很多，眼眸熠熠生輝，仿佛又找到了活下去的樂趣似的，她將豬食一樣的食物擺在白望山的面前，笑著問，“哥哥，你再這樣頹廢下去，父親可就不會把去仙界的機會給你了。”

“滾。”白望山嫌惡的看了她一眼，“你還叫我什麽哥哥，不如去叫那顧家骯臟的小子哥哥吧，你在他面前那麽卑微，也沒見他對你如何。”

“跟你沒關系。”白輕露沒好氣的把手中的勺子扔進了碗裏，發出一聲脆響。

兄妹二人都不是什麽好相與的，撞在一起必吵架，白輕露本來在顧奚辭那裏碰了一鼻子灰就很不爽了，現在被哥哥無情的點出，更加的生氣，“你以為你還能和以前一樣嗎？我都聽母親悄悄跟我說了，你身上那麽強的靈力，那都是從顧奚辭身上弄下來給你的，根本不是你自己的。”

白望山睫毛一顫，咬住了牙，憤恨的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晶刺。

“他的靈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你呢？你被他打了一下就不行了，廢物廢物廢物，略略……“白輕露朝他吐舌頭，“我會讓爹娘知道，他們最優秀的孩子是我，哼！”

白輕露扭頭就走，不再理會氣得面目扭曲的白望山。

白望山氣的伸手握拳錘床，但是沒有任何用，他捏起一個晶刺，像是要往地下扔，但是手懸在半空之後，他還是放下了。

“惡心！”白望山罵道。

“看看顧奚辭。”渺渺有些著急的對混元逆時寶鑒說。

寶鑒聽話的轉換了畫面，畫面一下變成了一個更加陰暗的地方，這裏渺渺認識，正是白家的地下室，也是渺渺親眼看到白望山父親從顧奚辭體內抽出靈力的地方。

當渺渺看清畫面中的人之後，忽然捂住了嘴巴，滿眼都是震動。

是顧奚辭。

或者說，顧奚辭幾乎只剩一個空殼。

臉依舊是那張精致的臉，只是他的那雙眼睛仿佛空洞的珍珠，已經映照不出任何光亮。

他的頭發成了銀灰色，有些暗淡，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沒有什麽血色，有些發灰。

從脖子往下，身上的所有的地方都有無數的血窟窿，那些傷口有的新有的舊，把他整個人都快紮成了骷髏。

而他的腳邊，是數不清的晶刺，一根根深黑色的晶刺就像是奪命的工具，不要錢似的扔在地上，滿地都是。

渺渺幾乎不能再看下去，太殘忍了，為什麽這些人能夠下得了這些狠手。

顧奚辭幾乎像是不怕痛一般，他身形筆直，靜靜的聽著過來的腳步聲，微微張口，半晌才發出一個低沈沙啞的聲音，“找到了嗎？”

“沒有，不過你的爹娘已經被安葬到聖靈山頂上，合葬，用的最好的墓地。”村長手中拿著新的晶刺，這是他讓村子裏的人趕制而成的，之前的庫存竟然都已經不夠用了。

沈默了半晌，顧奚辭還是張口，問了同樣的問題，“找到，了嗎？”

“你急什麽，我們已經派了全村的人出去找，若是找到了，會第一時間告訴你。”村長緩緩走近他，“程渺渺，是嗎？”

“有她的消息即可，不要……動她。”顧奚辭說一句話便要耗盡十分的力氣。

“哦？沒想到，你倒是個多情種。”村長無言笑了笑，說，“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情，我便會做到，只要……你能撐得住。”

下一秒，又一根晶刺紮進了他的胸口，已經沒有新的地方可以紮了，村長直接紮在了他的老傷口上。

靈力的凝聚比渺渺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慢了許多，但是顧奚辭的面目變化也沒有上一次那麽明顯，他仿佛是適應了如此大的靈力消耗，身體自動的產生更多的靈力，彌補之前的消耗。

拔出晶刺的時候，顧奚辭已經快要暈過去，不是因為靈力的損耗，而是因為傷口流出的血。

他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什麽可以看的地方，粗麻布的白已經變成了深黑的紅，可他卻面無表情，仿佛已經習慣。

渺渺捂著嘴，眼睛裏濕漉漉的，她擡頭看向白徵羽，白徵羽不在她的對面。

白徵羽去哪了？

他生氣了嗎？

可是……

下一秒，渺渺感覺到一個溫暖的懷抱，從側面抱住了自己，將她摁進了他的懷裏。

“難受就哭吧。”白徵羽說，“你無法改變過去，事實已經如此，如果不想看，就別看了。”

渺渺鼻子一酸。

“他是因為我才……“

“那是他自己的選擇。”白徵羽打斷她的話，“找不到你，也許他原本就不太想活了。”

渺渺微微一楞，擡頭看著白徵羽，“他會嗎？”

“不知道。”白徵羽應道，“但是……”

“我會。”

白徵羽的聲音十分鄭重，渺渺可以聽出他十二分的認真，他不像是在回答什麽，而像是說出自己，發自內心的聲音。

渺渺心一顫，靠在白徵羽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聲，胸口溫暖一片。

她很茫然，也很奇怪，顧奚辭若真是這樣的人，那為什麽後來會變得那樣冷漠無情？如果真的會對自己一見鐘情，那後來為什麽又對自己見死不救？

她原本以為白輕露是顧奚辭心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可是看到現在，顧奚辭依舊對白輕露毫無感情，難道是自己從混元逆時寶鑒回到過去，改變了原本應該發生的一切嗎？

還是說，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事？

看渺渺一直沈默，白徵羽低聲問，“還要看嗎？”

“嗯。”渺渺點頭。

後來就是重覆重覆再重覆，重覆到渺渺不忍再看，這時場景忽然發生了一些變化，白輕露來到地下室，看到了顧奚辭。

顧奚辭已經快要不行了，他渾身的血都快要流幹了，僅靠意志力支撐著他，他雙眼無神幾乎看不到面前的人，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渺渺？”顧奚辭看到面前忽然出現的姑娘，忽然振奮起來，掙脫了繩索，掙紮踉蹌著來到了白輕露的面前，將她一把摟在了懷裏。

白輕露一動也不敢動，她幹凈的衣裳上面都沾染了血汙，但是她不敢動，她怕一動便會碰到顧奚辭的傷口。

“顧奚辭？”

“渺渺，你終於……回來了。”

顧奚辭的手幾乎要將她勒得喘不過氣來，白輕露哆嗦著問，“渺渺？是誰啊，我是白輕露，你……認錯了。”

顧奚辭呼吸一窒，瞬間幾乎站不穩，他瞬間放開了白輕露，定睛看清楚她的臉。

不是渺渺，而且，身形原本也只是相似，並不完全像。

顧奚辭恍然，踉蹌了幾步之後飛快的倒下，被白輕露趕忙扶住。

“怎麽是你……”顧奚辭的聲音瞬間變得平靜無波，“你父親不是說替我找到她，你可知道究竟怎麽樣了，找到人了嗎？”

“找人？”白輕露微微一楞，“找你說的那個，叫渺渺的嗎？”

“嗯。”顧奚辭應道。

白輕露皺眉看著顧奚辭，心中升出不妙的預感。她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了，他唯利是圖，卻並不怎麽信守承諾，而且最可怕的是，他能說會道，能把真的說成假的假的說成真的，她原本也很奇怪，顧奚辭為什麽會心甘情願的留在這裏為白望山貢獻出寶貴的靈力，卻沒想到顧奚辭是為了找人才留下。

而且父親下手也太狠了……白輕露猶豫了很久，她覺得自己若是再不說出真相，顧奚辭總有一天會死在自己父親手上。

那樣的話，自己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於是白輕露開口道，“他最近都在為白望山那個傻子東奔西走找人為他療傷，你那些晶刺都是被他用的，你怎麽這麽傻，為什麽要主動回來，你若是能夠學點修仙的入門，進仙界修煉，憑借你的一身靈力，定能……”

“你說什麽？”顧奚辭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震得白輕露不敢說話。

“他沒有找人，那他有沒有讓人……咳咳，讓村子裏的人出去找……”

“你在說什麽啊，你被他騙了，村子裏的人們都是出去為白望山找人醫治的，還有一批被派往仙界，請什麽長老來收徒來了。”

顧奚辭垂下頭，灰黑色的發絲籠罩了他的臉。

就這樣，顧奚辭終於明白自己真真實實的被人耍了。

當白望山的父親再次前來用晶刺取靈力的時候，顧奚辭猝不及防的忽然祭出玄淩劍反擊，寒光一閃，哪裏有他反應的時間，村長瞬間便被他打傷在地，滿身是血。

只是顧奚辭依舊沒有趕盡殺絕，他掐著村長的脖子，逼他說出了實情，確認了這件事完全是一場欺騙之後，顧奚辭冷著臉光明正大的走出了白家的門。

臨走前，他警告白望山，若是白家繼續糾纏，他絕不會留情。

後來，顧奚辭獨自去了聖靈山。

渺渺看到他在風雪中孤獨的行走，幾乎要與風雪化成一體，不由得眼睛有些酸澀。

原來如此。

渺渺想起第一次在捏緊陵光石的瞬間，自己所看到的，從白望山角度看到的畫面，心中不由得對顧奚辭未來有了一些猜測。

若是如此，村長一家絕對不會放任有這樣一個危險的人物存在，不管顧奚辭說了什麽話，他們必定會對顧奚辭趕盡殺絕。

可這些人哪裏是顧奚辭的對手。

若是這些人上山去惹顧奚辭，結局定然是個死。

這也便是顧奚辭會殺了村長的原因，可是最後，顧奚辭還是把白望山放了。

渺渺覺得有些困倦，她現在腦子一片混亂。

百年前在山洞中，面對日日前來“寵愛”她的顧奚辭，渺渺以為自己足夠了解他。

涅槃之後，渺渺覺得自己認清了他的真面目。

可是現在，她真的有些迷茫，自己的殺了顧奚辭，究竟……是對還是錯？

“別想了。”白徵羽看著風雪中的顧奚辭，他似乎此時下定了什麽決心，拿出了玄淩劍。

白徵羽臉色不變，目光微動，手微微一動，兩面混元逆時寶鑒便分散開來，原本的銀色也漸漸消散，然後兩面寶鑒靜靜地躺回了桌面上，像是剛才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似的。

“這都是過去發生過的事，不管你在其中是什麽角色，都無法改變了……渺渺，若是困了，就睡吧。”白徵羽聲音輕柔，仿佛催眠似的說，“明日我們一同啟程去白家，那邊有很多好吃的，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我想帶星卯一起去。”渺渺迷迷糊糊的說，“她在房間憋了很久了。”

“好。”

渺渺眼角還有一滴淚，白徵羽輕緩的伸出手，將她眼角的淚珠抹去了。

她竟會為自己流淚……

白徵羽心中說不上來的溫暖，他低頭，在渺渺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滾燙的吻。

門口的白鶴侍衛看到白徵羽抱著一個睡著的姑娘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呆呆的看了半晌，直到白徵羽來到他的面前，面色中暗含警告的說，“守好。”

白鶴侍衛這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收回了自己不規矩的目光，老老實實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白徵羽雖然平日裏溫和，可也是白家的主人之一，白鶴侍衛也是平日裏被他溫和禮貌對待習慣了，竟然一時間忘了規矩為何物，盯著那姑娘半晌都挪不開目光。

不過那姑娘是真好看啊……不過，那好像是紫陽書院的某個學生來著？

想到這裏，白鶴侍衛再次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趕忙不敢再胡思亂想。

白徵羽一路避開了所有可能出現的人，靜悄悄的將渺渺送到了房間，房間裏星卯早就發現渺渺不見了，正迷迷糊糊睡著，忽然便感覺到房間裏多出了陌生的氣息。

星卯猛然坐起身，床上的夢魘獸也忽然變大，但是當白徵羽靜靜地看著一人一獸的時候，那平靜的目光，卻讓星卯和夢魘獸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到心虛。

但是當星卯看到白徵羽懷中沈睡的渺渺時，便一下不虛了，驚愕的情緒在她的瞳孔裏蔓延開來。

星卯小聲問，“白，白公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渺渺哼唧了一聲，換了個姿勢，將臉埋在了白徵羽的懷裏。

星卯看著渺渺放松的模樣，心中震動的厲害。

這，這算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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